南方都市报发表的专访汤集祥的文章

汤集祥，年近七甸的海南籍艺术家。1974年，他与余国宏合作的油画《耕海》参加了全国美展，一炮而红。在那个满是“红、光、亮”革命题材油画的年代，这幅用以灰色调为主、注重形式的作品，“犹如一首抒情而优美的小诗”，令人们眼前一亮。汤集祥也因为这幅画而成名，几十年来从来未曾放下过画笔。退休前，他是广东画院副院长。退休后，他开始了逍遥生活，每年有几个月在澳洲度过。澳洲的优美风景和人情事物，带给他很多的绘画灵感和题材。
    最近，汤集祥决定开一个个人画展，展出几年来画的200多幅画。这些作品题材各异，风格多样，不同于汤集祥以往的画作。这个名为“画思常动”的展览将于8月9日在广东美术馆开幕。日前，记者专访汤集祥，畅谈他的绘画人生。


我的灵感一半来自澳洲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这次在广东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，规模很大，有四个展厅。筹备这次展览花了多长时间呢?
    汤集祥：大概7年左右的时间吧。这里面的作品最早的是2001年画的。这次展览分六个主题，共展出作品249幅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展出的这六个课题分别是讲什么?能分别介绍一下它们的特点吗?
    汤集祥：这次展出的六个课题分别是《彩色澳洲》、《爱情故事》、《生命激情》、《安乐椅吟》、《心会画意》和《道生自然》，都是水墨画。这里面的作品有很多是在澳洲画的，灵感也来自那里。
    《彩色澳洲》是我在澳大利亚原地创作的作品，澳洲的环境很好，我画的都是那里的自然风光，有清澈的天空，透明的空气，有艳丽的阳光、生态的土地。表达“环保”的主题。澳洲的自然环境真的比我们国内好很多，这些画我虽然用水墨画，但用的是西洋风景画的画法。
    《爱情故事》画的都是天鹅。澳洲最著名的是黑天鹅，到处都有。天鹅的爱情是最专一的，这一课题是讲黑天鹅的爱情故事。用动物纯真的爱情故事来表达和歌颂爱情。
    第三个是《生命激情》，表现冲浪情景。在澳洲和加拿大冲浪活动很盛行。澳洲人很喜欢体育运动，像我女婿一个朋友，每天清晨四点都去冲浪。在所有的运动里面，我觉得冲浪是最好看的，是最具刺激最具活力与自然最接近的活动。
    《安乐椅吟》描绘的是澳洲和内地的庭院花园。这个灵感先是来源于澳洲，早几年去澳洲的时候，那里的居住环境很好。这个课题展览里有一半画的是澳洲的庭院。最近几年，随着经济的发展．内地也有一些开发得比较好的楼盘每一幅画里都放置了一张安乐椅，寄托寓足和体闲愿望，表达和谐，这也是当下的主题。
    《心会画意》画的是花鸟，粗看起来可能是一般的花鸟画，但其实带有禅意，不是什么以画梅花、牡丹来寓意，而是有文字隐含在里面的。这个灵感是来自如来佛祖的“拈花一笑”，所谓“一花一世界，一叶一菩提”，从花鸟画里可以体现出一种禅意。我尝试把花鸟画和禅意文字结合起来．这些作品如果你仟细看，可以看出里面藏着字，比如“真如”、“天道”等等。在画之前，我先把文字写出来，再画威一幅画，这种画法可以说是我独创的。
    最后一个课题是《道生自然》，画的是山水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组作品。这里的山水不是某一个地方的风景，而是画一种气韵，一种龙脉，是写意的画法，不是刻意对着风景画的写生画。我的朋友也认为，我的这一组画画得最好。
    除了四个展厅，走道两边也会展示我的作品，一边是中国美术馆收藏的我的三幅画，包括《耕海》：另一边是省美术馆藏的三幅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这六个课题里有很多与澳洲关系密切，澳洲的生活对你画画创作的影响是怎样的?
    汤集祥：我女儿女婿在澳洲，每年我都会去待上两三个月。那里的居住环境好，空气很清新，风景的色彩很丰富，各种各样的色调一目了然，不像广州，空气都是灰蒙蒙的。澳洲的生活也很悠闲，街上到处是穿着短裤拖鞋、悠闲自在的人，不像我们，大家每天都很紧张。在澳洲，我有大把的时间来画画，我把我女儿的车房改成画室，闲来没事的时候在院子里坐坐，对生活体会感悟更多，对禅意理解更深，这次就有好多作品体现了这一点。

70岁以前是打基础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为什么这次画展的名字叫“画思常动”呢?
    汤集祥:我画画的特点是变，喜欢变化，有人叫我是“百变汤集祥”,我不喜欢老去画一样东西。当今世界需要禅的意境，需要一个静的内心世界。画可能是静的，但思维是动的，心静思动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举办这个画展的想法是什么?
    汤集祥：想记录下这几年画的作品。很多人都知道我，但是我这几年来在干什么，都不知道，连我的朋友也不知道。所以想办个展览，让大家知道我这几年来画的成果。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想总结一下。关山月说过，70岁之前是打基础，我现在68岁了，70岁后怎么在画画上走法，想听听大家的意见，有个参考。

我一辈子都在变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你的“画思五句”，挺有意思的，是你对画画的总结吗?
    汤集祥：是的。我用粤语方言的形式说出来，其实这五句话就是我对画画的认识。第一句最多人知道：“点画至过瘾?”怎么画才过瘾?这是廖冰兄送给我的。他曾经送我一幅漫画，上面画我拿着笔，正在思考的样子，配上这句话。我觉得他是真正了解我的人。这确实是对我最好的概括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这个问题。我自己给自己的答案是“谂计”，就是要想办法。用什么样的构图、构思、画法，每画一幅画都要动脑筋想?这样画画有一种快感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第二句：画东画西贪新鲜。怎么理解?
    汤集祥：这是我对东西方画法关系的看法。画画有中国传统的画法，也有西方的画法，我认为“分为东方西方，合为东西”。不管是东是西，都要拿来用，因为画什么都是画一样“东西”嘛。我认为，既要回归传统，也要吸收西方油画的先进技法。
    第三句“变个玩法给自己找乐”。我喜欢不断的变，就像吃东西一样，不能老吃一种。不断变就好玩。我是兴趣来了就画，不喜欢命题画画。我画的某幅画，别人说好，让我复制一幅，这对我是最痛苦的。画画不变不好玩，不好玩不如不画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第四句话“，画室于我最自在”，是你的性格写真吗?
    汤集祥：可以这么说。我喜欢待在自己的画室里，这里我觉得是．最舒服的。外面的世界很精彩，但是“顶唔顺”，确实受不了。我不喜欢热闹，大部分精力都是用来画画。每天早上八点多到画室．下午五点半走，就像别人上班一样。年三十、大年初一我都在画室里待着，周六周日也一样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最后一句“画入写意状态胜过仪皇帝”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
    汤集祥：高剑父讲过，画画胜过做皇帝：但我觉得应该改一下说法，不是所有的画画都很爽，只有画入写意状态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。对于我来说，写意即是仙，仙胜于皇帝。

因为形式美“文革”中受批评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像你所说，你的画风格一直在变，有没有一些不变的东西?
    汤集祥：不变的可能是我对形式的追求吧。我对形式比较注重，最喜欢玩形式了。在美术界，我们这一代里，我是比较激进的。现代艺术是比较讲究形式，注重构思、造型、构图，可以说是从形式里找出口。在美院读书的时候，老师就批评我有“形式主义”的嫌疑；因为这个，文革期间我也受过军代表的批评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你的成名之作《耕海》也是以“形式主义”闻名的。
    汤集祥：我没有想到那幅画引起这么大的轰动。当时画画一定要画“红、光、亮”，我画的是灰调子，同时要求“三突出”，英雄人物就是“三突出”，我的画里也没有。我比较喜欢玩构图，玩形式美。那时候玩形式美是很危险的，这张画的影响主要是玩形式美。当时就有入说找这张画很危险，但还是一时过了关。后来有人评价，这张画是为“文革”结束以后美术界对形式美的讨论埋下了伏笔，我觉得比较准确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会不会有人说，你不断尝试新的风格，不断变化会让你的艺术不够成熟?
    汤集祥：我的画题材和形式都在不断改变。在画这种风格的时候，我就在想下一幅画用什么风格了。其实我画画就像换尿布和换汤，不论我怎么变，一些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。比如我写书法，我的朋友说，你的字怎么又变了?我问他，你还看得出是我的字吗?他说当然看得出。可见本质的东西是不变的。
    至于是不是不成熟，首先我不喜欢成熟的东西。果子一旦成熟就要掉下来，人要是真的成熟了，生命也就完了。美术最美妙的就在要成熟还未成熟的时候，一成熟也就完了。像毕加索，他一辈子都在变换自己的风格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以后会不会专攻一点呢?会往哪个方向发展?
    汤集祥：可能我到了70岁以后会专一点，大致是山水这块。拿油画来表现山水。我最早是画油画出名，从我55岁到60岁一直在倒油画，只是近几年才画水墨。以后我打算还是画油画。
    南方都市报：画了几十年，你厌烦过画画吗?
    汤集祥：我对画画从来没有感觉讨厌过。有的画家可能把画笔丢下过，这从来没发生在我的身上。我画画是有瘾的。这一点，关山月对我的影响很大。他是最用功的一个，大师就是大师。我已经算是作品比较多的了，他这么忙，画画还比我多。他说过：我真庆幸几十年来从来没有放下画笔。别人也许不能了解，但我很能理解，能够坚持几十年画画，很难，也很幸运。
   

本版撰文：本报记者黄长怡
    实习生匡小敏